那人拎了起来,审讯一般地牢牢盯着他道:“若真是想活命,就别再装下去了。”
那老刘头被他的目光震慑,明显怔了一下,而后又垂下了脑袋,嘀嘀咕咕地说起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来:“ap;%……”
只不过,那一下的愣怔,被傅昀州敏锐地捕捉到了。
傅昀州压低嗓子对他说话,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。“老刘头,你比他们几个都聪明,所以才能活到现在,只不过,你就真的想一辈子缩在这山上,永不见天日?”
“你根本就没有疯,一个疯子,如何会知道要在家中储存这么多干净的山泉水?”
那疯子倏然抬起了眸,表情有些破裂。
傅昀州继续晓之以情,语气肃然庄重:“吾乃朝廷命官,微服私访来此,就是为了来查此地的侵地之案,只要你好好配合,陈述实情,本官定能保你性命,让恶人得到惩治。”
老刘头的目光因着傅昀州的话明明灭灭,足以看出他内心的纠葛。
挣扎了良久后,他一咬牙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豁出了命一般,表情视死如归:“求大人为小民做主,小民不想再过这不人不鬼的日子了。”
傅昀州颔首,安排道:“好,今日你就随本官下山,在本官的宅院中住下,静待时机。”
是夜,丫鬟来伺候完沈蜜梳洗,便退了出去,守在外间。
沈蜜用银勾挑下帷帐,正准备上榻休息,傅昀州忙完了事情,推门进来了。
沈蜜搁下了手中的银勾,走上前来问他,“怎么样,问出什么结果了?”
傅昀州见她如此急切,将她扶坐到椅子上,微微扬唇,轻松地说道:“事情很顺利,果然如我们所想,一切都是里正和他儿子所为。”
沈蜜神情认真,继续听他说下去。
傅昀州:“那日里正的儿子故意借着酒局,将知道乡绅侵地内情的几人杀人灭口。”
沈蜜:“所以老刘头装疯是为了逃过那些人的毒手?”
傅昀州:“正是,他是几个人里面年纪最大的,阅历也多些,察觉到不对劲后,就开始装疯,这才让里正他们放松警惕,不在对他下手,从而逃过一劫。”
沈蜜听了傅昀州的话,轻轻拍了拍胸口道:“那可真是太惊险了。”
傅昀州道:“蜜儿不必担心,咱们的事情就快成了。”
沈蜜一双眸子亮闪闪的,神情认真极了,“那便是最好不过,事情越早结束,就能让恶人早日得到惩罚。”
听她如此如说着,傅昀州只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都被触动了,他深吸一口气,俯身撑在她椅子的把手上,目光灼灼地瞧着她:“蜜儿可知,我有多喜欢你的心地纯良?”
“嗯?”
沈蜜不明所以,见傅昀州欺身靠近,眸子微微张大,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身子。
傅昀州忍了忍心头的燥动,最终站起身来,对她道:“蜜儿今日辛苦了,早些安置吧,我去洗漱完了就来。”
“好。”沈蜜乖觉地点点头,像小猫崽一般地哼唧了一声。
入夜,两人同榻而眠。
沈蜜又一次做梦了。
不出意外的,依旧是关于傅昀州的。
一次又一次的梦境,沈蜜现在已经在内心觉得,那就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。
只不过,这一回的梦,与前几次不太一样的是,发生的时间不是在两人成婚后,而是在傅昀州小时候,更确切的说,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时。
尸横遍野的古战场,火光冲天,硝烟弥漫,血流成川。
无数的尸骨中,一个银甲破碎,衣着褴褛,满身浴血负伤的年轻男子,拖着残败的身躯,咬着牙,一步步行走在这人间修罗炼狱中。
他身上还背着个负伤虚弱的少年。
那个少年面带稚气,五官却格外出众,是是年少时的傅昀州。
他双腿负伤,难以行走,只好趴在年轻男子身上艰难吐字,话语断断续续,“哥……把我放下来吧,别管我了,你自己走……”
“不放。”
那年轻男子咬紧牙关,额头淌血,却是将背上的少年再次托高了些。
残阳如血,鹧鸪哀鸣。
整个山谷内,只有幸存的二人,在踽踽独行。
那年轻男子拖着残破的身躯,踉踉跄跄,跌跌撞撞,却是一步一步,踏着血泪,生生将弟弟背出了白骨皑皑的战场。
翻过重重山路,最终来到河道边的时候。
年轻男子终于支撑不住,跌倒在地上,他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,浸染了破碎衣袍的每一寸,面上半点血色都无,一片死灰。
他偏过头,瞧见河道中的浮木,气若游丝地笑了,他执住趴在他边弟弟的手,用最后的力气叮嘱道:“弟弟,抱……抱紧浮木,顺着水流……漂出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