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从那罐子里摇落出一支签来。
木签落到地上,顾白婴弯腰捡起,这是支红色木签,上头写着:风弄竹声,只道金佩响;月移花影,疑是玉人来。
男子凑过来一看,大笑道:“哎呀,这是只上上签,恭喜公子,看来,您好事将近了!”
他怔忪片刻,低头笑了一下,将木签还给那男子,道了一声:“多谢。”
周围笙乐交错,人声如沸。灯火似星,照亮一城华夜。
再往前的地方,有人正在演皮影戏。
上回来时,看皮影戏的人很多,里三层外三层将此地包裹。不过后来黑石城中不允影戏中过分露骨,戏目变得寡淡寻常,听戏的魔族就少了许多。魔族大胆热烈,对于这种缠绵含蓄、凄清哀婉的戏目,总是兴趣缺缺。如今戏摊前,只零散地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魔族。
顾白婴在皮影戏前停下脚步。
这出戏唱的是书生爱上相国家小姐的故事。
做戏的人声音绵长,唱词端丽。唱书生对小姐一见钟情,相思付尽。唱小姐与书生缘分注定,郎情妾意。
“月色溶溶夜,花荫寂寂春,如何临皓魄,不见月中人”
“兰闺深寂寞,无计度芳春。料得行吟者,应怜长叹人”
叛将欲抢小姐,书生使计解困,偏在这时相国夫人要悔婚,之后又是私会、上京、应试、传言
魔族改了后头的唱词,不如先前绮丽,听众嫌俗气又不刺激,摊前人影渐渐稀少,不知何时,只余年轻人一人。
他就站在这皮影戏前,认真地听着这出算不得多新鲜的戏。
悲欢离合、爱恨起伏,不过缩短在几句唱词之中。黑石城中人爱欲强烈,听不得这样哀婉俗气的戏码,听者寥寥无几。
顾白婴从前也不听戏,总觉得这些缱绻风月、缠绵离分与他没有半分干系。而今,却静静地立在这皮影戏前,听着这出无人驻足的团圆。
书生高中状元,衣锦还乡,结为夫妇,平生愿足。
戏中的人在唱:“永老无别离,万古常完聚,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。”
愿普天有情人,终成眷属。
是个俗气又圆满的欢乐结局。
他一个人看完了结局。
四面喧嚣,周围灯火一点点暗了下来,有耄耋老者从皮影后走出,看向眼前的年轻人,慢吞吞对他道:”客人,这出戏已经结束了。”
他睫毛低垂,轮廓在灯火中落下一个孤寂的黑影,过了很久,开口道:“嗯。”
大结局(5)
黑石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。
不过最冷清的高处,却能瞧见最热闹的城池。
从高处往下俯瞰,灯火璀璨,如流萤万顷。
簪星曾在这里幻化出一棵比翼花树。魔族天生擅幻术,一棵比翼花树,只需要一点点天魔之力。她在这树下胸有成竹地夸下海口:“我可以让这棵花树一直在这里。”
不过,她离开后,这里的比翼花树就跟着消失了。
黑石山后来也没有如她所说的那般,变得草木丰美,尽管小双试图在此地洒下花种多次。不过黑石城土质特别,寻常花木难以生长。
终归勉强不得。
他在山顶处坐了下来。
掌心处,躺着一只小小的银锁。
那是他与簪星在多年前的七夕日买下,当时卖锁女子一口一个“等日后情缘断了,想换人了,就将锁打开”,将他气了个够呛。不过后来,这锁没有打开,他们的情缘似乎也没能延续。
顾白婴垂下眼睛看向掌心。
掌心的小锁旁,还有一把银色钥匙。
当日他骗簪星将钥匙丢掉,实则还是藏在他手里。不过是担心簪星哪一日真的想换人了,满山遍野地又将那锁找到,干脆用了个障眼法,想着还是放在自己手中安心。
却没想到,仍然强留不得。
簪星曾在这里问他:“顾白婴,如果我真的收了七个男宠,你真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吗?”
他那时笃定地答:“真的。”
其实,他是骗她的。
倘若簪星真的收了七个男宠,顾白婴想,他应当也很难做到与她老死不相往来。大概会时时刻刻注意着她,担心身为黑石城主人的簪星会招来很多很多的麻烦。那些男宠看起来各个柔弱不堪,危险来临时,绝大可能只会扯后腿。不像他,多少都能护着她一点。
年轻人瞳眸映着柔软夜色,忽然轻轻一怔,似乎也为自己这荒谬想法所惊,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许是实在太想念她了,竟连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也生了出来。
簪星说,黑石山上寻常不会有人来,很清静,可以在这里想一些事情。
他现在明白了,这里的确很适合想事情,比如,想念一个人。
所有有关簪星的一切都从这世间消失得干干净净,他走过很多地方,试图找到一些她曾留下过的痕迹。可是没有。